“哼!”
祖千秋突然脸色一沉,猛地掷出竹筷。竹筷如离弦之箭,带着凌厉的破空声,惊起芦苇丛中一群白鹭,扑腾着翅膀飞向夜空。那筷子稳稳地钉在船舷上,尾端系着的牛皮杯正对着东南方向。
“倭寇不过癣疥之疾,真正要命的是——土地兼并!”
祖千秋的声音冷峻而严肃,指尖重重点在酒渍绘就的河南位置:“如今,各地藩王、士绅疯狂兼并土地,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,只能沦为佃户,受尽剥削。长此以往,国将不国啊!”
江风骤急,呼呼地吹着,船头的灯笼忽明忽暗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
“洛阳福王岁禄五万石,如此丰厚的待遇,却仍不满足,强占民田三十万亩。陕西今年大旱,庄稼颗粒无收,百姓食不果腹。高迎祥的流民军已过潼关,他们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,才奋起反抗。当今这局势,实在是危急啊!”
易华伟斟满琥珀色的绍兴黄酒,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,指了指酒杯,看向祖千秋:
“张居正张大人正在推行‘一条鞭法’,把赋役折银征收。这就像是在浑浊的酒液中,去其糟粕取其精华,希望能借此整顿赋税,增加国库收入,缓解国家的财政危机。”
“难!”
祖千秋将虎齿杯倒扣在桌上:“清丈田亩,这可是要触动豪强的利益。那些豪强在各地根基深厚,势力庞大,怎会轻易束手就擒?考成法要得罪清流,那些清流士大夫,平日里高谈阔论,实则为了维护自身利益,对变法百般阻挠。户部尚书王国光推行变法,就如同在雷池上走索,稍有不慎,便会粉身碎骨。这边要应付冯保的司礼监,那可是皇帝身边的近臣,权势滔天;那边要防着言官的唾沫星子,那些言官为了博取名声,动不动就弹劾大臣,让变法举步维艰。”
说着,祖千秋重重叹了口气,脸上满是忧虑,眼神中透着对变法前途的担忧。
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,在寂静的江面上回荡,惊破江心月影。
一口梨花酒下肚,祖千秋脸颊更红几分:
“当年于谦守京城,靠的是通州粮仓,那是京城百姓的生命线。如今太仓空虚,若女真破关南下,我们拿什么去抵御?拿什么去保护百姓?”
易华伟开口道:“所以更需要戚将军整饬边防,俞大猷改良战车。就像这高粱酒——看似粗粝,实则是国家的脊梁。他们在边防浴血奋战,守护着国家的安宁,是我们的英雄。可如今,他们却面临着诸多困境,实在是令人痛心。”
“巍巍政事堂,宰相厌八珍。敢问下执事,今谁掌其权?疮疽几十载,不敢抉其根。”
祖千秋端起粗瓷碗,轻轻抿了口汾酒,酒液顺着喉咙流下,带来一丝暖意。抹了抹酒渍:“去年蓟辽总督奏报,女真各部正在整合,建州卫的努尔哈赤已经吞并三个部落。他们的势力日益壮大,对我们大明来说,是一个巨大的威胁。”
“武人跋扈则易生藩镇割据,文官专权则导致边防废弛。古有训之!”
易华伟给青铜爵添满高粱酒,轻叹一声:“戚将军去年在台州大破倭寇,战功赫赫,可兵部却克扣军饷,导致新造的战船到现在还没补齐。没有足够的战船,如何在海上抵御倭寇和外敌的入侵?这不是自毁长城吗?
我在汉中听镖局的人说,陕西今年又闹蝗灾,米价涨到三两一石了。百姓连饭都吃不起,生活苦不堪言。”
“这还算好的。”
祖千秋从怀中掏出本泛黄账册,纸张已经有些破损,边角卷起,可见其年代久远。缓缓翻开账册,指着某页说道:
“河南福王府去年强占民田四万亩,洛阳知府王铎带百姓拦轿告状,想要为百姓讨回公道,反被按了个聚众谋反的罪名。光河南一省,藩王占地已超百万亩。这些藩王仗着权势,肆意掠夺百姓土地,百姓敢怒而不敢言。”
岳灵珊突然抬起头,眼中带着一丝疑惑,问道:“去年张大人不是说要清丈田亩吗?这都过去这么久了,到底进展如何?”
“清丈田亩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?”
祖千秋冷笑一声,笑声中满是嘲讽:“南直隶的士绅联名上书,说张大人是要动摇国本。他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,不惜颠倒黑白。上月应天巡抚林润的奏折被司礼监扣下,听说冯保收了二十万两白银。